Avenir：設計土壤變化與字體風格復興

日本設計大師原研哉在他的名著《設計中的設計》和《欲望的教育》說道「必須讓設計土壤肥淆，好設計才得以健康生長」，感覺這比喻放諸字體設計也同樣準確。

1988 年推出的 Avenir，是西文字體設計大師 Adrian Frutiger 最引以自豪的作品。剛推出時，在 Frutiger 先生堅持下，Avenir 一直只有六個「直立」（Upright）字重。直到 1989 推出 PostScript 電腦字型版本，才一次多加六個斜體（Oblique 1）字重，成為一個有六字重十二款式的字體家族。

從《Adrian Frutiger Typefaces. The Complete Works》一書中得知，F(xiàn)rutiger 先生設計 Avenir 并沒有特別原因的，只是大概在八十年代中期，他綜觀自己多年設計生涯，作品堆中就欠缺了一套像 Futura、Avant Garde 類的「幾何??無襯線體」（geometric sans serif）作品，也直覺這將是市場的未來。所以，他花大量時間研究 Futura、Avant Garde、Gill Sans 2 等一類字體家族的設計特性、優(yōu)點與缺點，并開始試作一套帶幾何風格的字體家族。

一路下來，F(xiàn)rutiger 先生發(fā)覺自己并不想要設計一套「新 Futura」。反之，他將一般幾何無襯線體的冷酷觀覺完全改過來，變成感覺人性化、又有點可愛的 Avenir。

可是推出后，Avenir 并沒有很受歡迎，價值遠遠被低估，跟 Vectora 一類作品一樣，永遠被 Univers、Frutiger 等經(jīng)典設計的光茫所掩蓋。即使 Frutiger 先生刻意以「Avenir」（法語未來的意思）寄望新設計能夠與「Futura」（拉丁語未來的意思）一競高下，這想法也可惜始終沒能夠實現(xiàn)。

回看八十年代，那是個人電腦科技爆炸性發(fā)展的年代。蘋果、微軟、Adobe 相繼興起，其中 PostScript 科技的發(fā)明、擴展，完全改變字體設計的面貌。這時候人們追求新穎、沖擊性的美感，Avant Garde、Futura ExtraBold Condensed 一類高調(diào)、性格鮮明的字體在歐美是廣告行銷常客；即使喜好歷史感，也是投向 ITC Cheltenham、ITC Garamond 一類字體。 Frutiger 先生的眼光有誤，那時候的市場雖然喜好幾何襯線體，卻不認受人文風（即使六十年代末 Hans Eduard Meier 的作品 Syntax 曾經(jīng)帶起過人文熱潮），劃時代的作品放在未成熟的設計土壤上，始終不會發(fā)芽。

Frutiger 先生也說到，Avenir「O」的造型，是他多年字體設計經(jīng)驗的集中表現(xiàn)，是他工藝的最高峰作品，有著「just works」的吸引力。在設計 Avenir 時，他總是孤獨一人、處于安心平穩(wěn)的狀態(tài)，沒有助手幫忙、以一人之力完成。 Avenir 的表情就是他本人性格。最終，Avenir 塵封多年，中間的日子除了個別歐洲國家、如荷蘭愛用 Avenir 外（荷蘭是十分喜愛 Frutiger 先生設計的國家），始終難以興起。

三十年后，Hoefler & Co. 著名字體 ??Gotham 在美國總統(tǒng)奧巴馬總統(tǒng)選舉宣傳中大紅—— X-height 大、上延、下延短，人性化、有點可愛的小草字母，大草略寬、重心偏低的設計特色，一時間成為大眾喜愛的字型，「泛濫成災」。而 Avenir 重新在你我眼中出現(xiàn)，則是它作為 Starbucks 咖啡廳內(nèi)廣告，作為 Gotham 的替代品，這大概是 2008、2009 年的時候。

轉眼間三十年，我們中間經(jīng)歷過資訊爆炸、互聯(lián)網(wǎng)興起，腦袋每天被塞滿資訊的年代，現(xiàn)在世人反希望每天能夠覓得一絲安靜安寧，追求 a peace of mind。特別是最近五、六年，金融海嘯，將人們依靠金錢建立的榮耀、繁華一下子卷走；「311 地震」幾近將日本東北催毀，東京竟成為受輻射污染威脅的城市，我們曾經(jīng)以為固若金湯的人類文明、原來是多么脆弱。我們心靈受到傷害了，要停一停，想一想，反思人類生命的價值、文明的價值。設計的土壤隨著這大環(huán)境變化，也有著深刻的改變。

Avenir Medium 的「小確幸」感，竟慢慢得到大眾認同——在 Dribbble 看到 iOS apps 的試作畫面由 Helvetica 換成 Avenir，多么可愛、生氣勃勃，溫婉；AirBNB 大量運用 Avenir medium，那介乎粗與不粗之間的尷尬感，多么貼近 Kinfolk 式的生活態(tài)度。

最近，Avenir、Avenir Next 隨 OS X 系統(tǒng)附載，一步當上主角。筆者喜歡 Avenir「a」的溫婉、「g」的可愛、「s」的人性美，Avenir 三十年前所帶出的舒適氣氛，竟反映這一世代的時代精神。